在扎波罗热郊区一栋不起眼的办公楼里，乌克兰士兵正在战线之外和入侵者进行对抗。在楼内有着十几台高效运作的电脑，屏幕上不断更新着南部战线不断变化的战场态势。只要点击一下菜单，地图上就会出现成群的橙色钻石——这代表俄罗斯军队现在的部署情况。有些图标是俄军坦克和火炮的藏身处，有些是刚刚上传的俄罗斯士兵社交媒体的动态情况。选择其他的选项，则会实时显示俄军行军纵队的方向和大致位置。
Delta系统的操作界面截图，注意相关菜单已被隐去，并且地图被缩放至最小以掩盖关键信息
这款软件名为Delta，是乌克兰自主程序员开发的，用于理清战场态势的指挥软件。目的是为了让己方指挥官更好地获取敌方态势信息、预测敌军行动、协调炮兵及支援火力，更快更准地打击侵略者。虽然乌克兰战局看起来是向一战堑壕战的倒退，但这场战争仍然会是各种新型战术手段的试验场，能否拨开战争迷雾，将信息以准确、即时的方式了解战场态势，将成为制胜的关键。
“俄罗斯军队和乌克兰军队最大的区别就是单位在横向上的联系，我们之所以能胜出，是因为乌克兰人是天生的横向交流者。”说话者是乌克兰国防部国防科技创新与发展中心的计算机专家维塔利，他所在的扎波罗热办公室是乌克兰军队的第六个态势感知中心，这些机构分管各条战线，第七个主管顿巴斯前线的中心目前还在建设之中。扎波罗热的这个办公室是由当地一个商人捐赠的，是该中心的第六个建设地点——出于安全和保密的需要，这些信息战中枢会频繁转移。本月扎波罗热办公室将搬迁至一个半永久性质的地下作业区。
Delta中心的前身是一个名为Aerorozvidka（空中侦察）的无人机操作员和程序员志愿组织，虽然现在划归国防部创新与发展中心管理，但仍然散发出强烈的学院气质——整个中心只有一名身着制服的军事情报官员，让这里看起来更像是计算机研究院。创新中心的军队主管塔蒂亚娜说这些人严格意义上并不是军人，中心是军民合办的，这也使其具备正规军队没有的优势：“这些人不是来自国防部的官僚。他们来自企业部门，被动员到军队服役，他们用自己的头脑和双手制作三角洲，因为他们有这种敏捷开发的文化。”
工作中的乌克兰程序员，他们多数是民间人士
10月底时，Aerorozvidka程序员们开发的Delta软件被正式提交给各北约成员国，不过和另一款饱受赞誉的炮兵地理信息技术指挥系统（GIS Art for Artillery）一样，该软件的也在2015年就启动开发进程，并且在4年后开花结果，最后变成了国防科技创新与发展中心最重要的执业部门。
不过Delta复合处理中心并不单单只负责战场态势处理，脱胎于无人机操作员和程序员组织的它也保留着另外两项业务：在中心的主走廊两侧，分布着两个大型作业区域，一侧是无人机处理车间，工程师正努力完善四轴无人机的炸弹投放设备，这些无人机都是民用的，而加装的设备都来自于3D打印套件和库存的过时弹药。走廊的另一侧是开源情报处理部门（Open Source INTelligence——Osint），半打程序员正在汇总俄罗斯士兵们发布在社交媒体上的动态，从中提取日期和位置信息，然后将其上传到Delta系统。其中一个屏幕显示一个来自达吉斯坦的士兵在镜头前摆出的武术姿势。通过Delta系统的识别和汇总，几分钟之内就能得到照片所在的位置、该士兵所属的部队以及新近得到的命令。Osint办公室里有一块白板，上面记录着战争已经进行了多少天以及消灭了多少俄罗斯士兵。在这些信息旁边则是今日的办公室批注：让他们见鬼去吧！
乌克兰无人机正在向一辆被抛弃的T-80BV投掷弹药
Delta系统的信息获取来源是北约伙伴的卫星图像、每天上传的无人机录像和乌军军方安插在战线后方的线人。这些信息都会嵌入Delta系统之中，并且通过星链系统供军事用户实时读取。比如最近的情报分析重点就是梅利托波尔，屏幕上这里的橙色钻石最为集中，这些都是正在移动的俄军纵队：“我们现在明白了他们的路线以及他们是如何改变的，他们把梅利托波尔作为一个大的后勤中心，我们正在努力了解这些行动的真正目的。”Delta系统不仅作为信息处理的大本营，还会充当目标筛选指示器，就在不久前他们分析出一个具有重要价值的军营和后勤中心，军方随即调集支援单位将其摧毁。
每天，每个态势感知中心都会将其所在地区的最新发展情况汇总在一起，并在下午6点举行现场简报，总结和讨论这些结论：
“一支小规模的苏军不可能赢过一支大规模的苏军，我们必须进化。我们必须更加聪明。现在乌克兰战争最重要的任务是让乌军从一支苏联军队转变为一支北约军队，也就是说一支横向交流的军队。”
这种改变也是一种斗争，乌克兰军队是从原苏联军队中成长起来的，许多老军官都是苏联军队的推崇者。2020年将军们甚至关停了Aerorozvidka的机构，直到入侵前几个月才再次恢复工作，并且将其扩大为国防部创新发展中心。但这确实导致了一部分工作的延误，比如顿巴斯到现在还没能建立起急需的态势感知中心，而这多数是由于内部的阻力。
被乌克兰无人机发现的俄罗斯装甲车辆
伦敦皇家联合服务研究所的陆战分析员尼克-雷诺兹说：“我认为他们还没有完全达到目的。乌克兰武装部队内部有一些卓越的机构，但还不够全面的。苏联时期强加的军事文化留下了非常深的阴影。不过就目前而言，乌克兰军队在部队灵活性和协调性方面远远领先于他们的对手。俄罗斯军队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结构或做法。他们有某种程度的技术赋能，但在人的层面上，他们仍然是非常苏式的。”
Delta系统操作员已经通过国防部正式向北约盟友提出支援申请，要求他们将军援武器和Delta系统进行对接，以全面改善乌克兰军队的信息化进程。同时，国防部正在商讨在旅一级设立Istar（情报、监视、目标获取和侦察）官员，甚至专门组建相应的基层部队。对于未来的一切，Delta的运作人员有一个很不错的总结：
“这是我们正在书写的将改变战争的大故事。计算机是我们的武器，而信息就是我们的子弹。脚下是我们的土地，这是我们将要赢得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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