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是人们给予富庶的江孜土地最好的赞美,这座位于年楚河上游河谷地带的古老县城,历来便是西藏最上等青稞的故乡,同时这里也是电影红河谷里的故事真实上演的地方。
九月,在去往日喀则的日江公路两旁,是人们在土地里挥洒汗水的场景,与大多数在地里劳作的江孜人不同,次仁的另外一个身份是乡村电影的放映员,因为露天电影只能在天色将晚的时候上映,农忙的时节,他白天可以抽空回家去自家的地里帮忙。
今年的雨水特别多,青稞长势也很旺,但收割机在雨后派不上用场,次仁必须花更多的时间赶在下一场雨水来临之前加紧收割。次仁家的50亩青稞地收割已经接近尾声,午饭的时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显得轻松了许多。
50岁的妻子米玛卓嘎已经和次仁携手走过了30年,年轻时次仁去卓嘎的村里放电影,两人互生情愫,如今,次仁还珍藏着当年的老伙计——一台七十年代的胶片电影放映机,像一件信物,见证了两人的爱情,也记录着次仁与乡村电影共度的人生。
在那个娱乐资源极度匮乏的年代,走乡串户的电影放映员,拥有一份人人都羡慕的工作,是姑娘们都想嫁的人,然而在过去,这份工作的辛苦却并非来自工作本身,而是在去放映的路上。
傍晚的时候,次仁和老搭档江央的流动电影车才刚刚出发,江热乡帕贵村几个忙完农活的年轻人已经守在了村委会的门口。从县城的影剧院到帕贵村,五公里的路程,驱车只需要十分钟。
放映前的准备工作,大家都来帮忙,次仁做着最后的调试,音箱里传出来的声响,像是比昨天村委会还正式的通知,却又营造出与白天的乡村不同的氛围,吸引了更多的人。
天色逐渐暗下来的时候,一个与寻常的乡村生活迥异的光影世界就此打开,无论白天如何辛劳,或者是家里遇到了烦心事,在一天的劳动结束之后,人们仍然可以和家人一头扎进电影里,抛开所有,与主角们经历一场另外的人生,做一场100分钟的梦,这是电影的魅力。
在过去的时光中,在交通不便的偏远乡村,一路颠簸的送去电影抚慰了太多山谷里和草原上人们的心灵,演绎出人生的另外一种可能,也开启了一些人另外的人生道路,年轻的巴旦次成便是其中一个。
童年的时候走很远的路去看一场露天电影,成为他珍藏的回忆,巴丹斯城是西藏大学信息工程专业的大三学生,一个典型的理工男,但却热爱电影,有一颗文艺的心,这很像是意大利电影天堂电影院的西藏版,纵然更换了时间、地点还有人物,但却有着一种时空交错梦想照进现实的美好。
两年前,巴旦斯城带着自己的电影梦,尝试拍摄了一部微电影,这是他的处女作,讲述了一个患有孤独症的藏族男孩走出阴霾,收获友情与爱情的故事。而如今,他积攒了更多的关于电影的想法,想趁假期的时间去实现它。
巴丹次成的家乡在离拉萨100多公里外的当雄,青藏铁路通车后,火车连接了圣城和草原。
搭上开往西宁的火车,当雄站会停车4分钟,家的幸福是从阿妈端来的牛奶里渗出来的。除了感受家的温馨,他回家还有另外的目的,他想在熟悉的家乡搜寻一些电影的素材,写进他的下一部作品里。
他去了纳木错,这个每年都会和亲人们一同朝圣的地方,但对于旅游者来说,吸引他们的除了独特的宗教人文之外,更多的还是高原的湖泊,宛如大海一般的美。
藏南与藏北交汇处的当雄草原,因拥有西藏最知名的圣湖——纳木措,新兴的旅游业正逐年丰富着这个曾经单一生产模式的牧区。
两天后,家乡的朋友邀请巴次去县城中学的球场上踢球,他欣然答应了,他觉得这可能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小时候,他和朋友们的球场就是当雄的大草原,尽管那时还没有现代化的塑胶球场,更没有足球场上的边界和规则,没有裁判也没有胜负,草原的孩子们尽情的释放着他们的天性,享受着一只足球带来的快乐。后来各自长大到了不同的城市上大学,每当回到家乡的时候,那份熟悉的感觉仍然还在。
巴旦次成的摄像机架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他记录下了这一场草原上的足球赛,这个情节也许会出现在他的下一部电影里。
对于梦想的追逐,年轻人永远奔跑在路上,随着青藏公路交通状况的改善,互联网又让旅行经验和攻略迅速,青藏线上自助旅行的风险已经大幅下降,但是,恶劣的自然条件使得这种风险仍然存在。
氧气含量不及临海地区的一半,高达40°的昼夜温差以及海拔5231米的唐古拉山上的暴雪,随时可以击垮一个骑行在青藏公路上的年轻人出发时曾高喊的口号和胸中的热血。
就读于西南林业大学的三个年轻人顾世益、王飞和王帅选择从格尔木出发,一路骑行到拉萨,作为自己大学的毕业旅行。历经一周,他们到达了青藏公路安多段的唐古拉山口。
尽管做好了每一天骑行的时数和里程的规划,但是在翻越完唐古拉山后,体能和意志都已经达到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如果还要赶在气温低至零度以下前,到达80多公里外的安多县城几乎是不可能了。距离他们最近,且唯一可以给路人提供救援的是青藏公路安多段十四工区,番号109。
在唐古拉山脚下40公里范围内的管养路段,是109道班工人们的主场,高寒,稀氧,冻土,三个关键词足以让这个地段成为公路养护的特区,尤其是每年9月到次年5月,一旦山上下雪,路面会迅速结冰,导致青藏公路交通堵塞。在这里交通瘫痪的一小时,运输到拉萨的货品的成本单价就会上涨两毛。
已经是傍晚七点,工区长巴布和工人们仍然奋战在管养路段上,他们要抢在十月之前完成整个路段的基础防护,因为入冬之后,唐古拉山的暴雪将完全覆盖公路,根本无法作业。
每天通过青藏公路运输的车辆能达4000多辆,而且几乎都是满载着几十吨货物的重型卡车,109道班承担的路面管养和公路保畅任务格外繁重,但是除此之外,工人们还自发的建立起一个被过往的司乘人员和游客称之为驴友之家的临时救助站,到今天已经传承到第三代护路工人,成为这个被誉为天下第一道班的传统。
工人们仍然还在路段作业,负责后勤的贡布接待了三个年轻人和一位慕名投奔的年长骑友
陪伴了王飞600多公里的伙计,在经历了唐古拉山凛冽的逆风和看不见尽头的上坡之后,有些支撑不住了,但无论如何,今晚可以在救助站被牛粪炉子烧暖的房间睡上一觉,已经别无他求了。
昨晚养护作业直到凌晨的巴布班长继续开始新的一天,告别显得匆忙而简单,因为除了贡布,他们与其他任何一位道班工人都未曾谋面,时间因为行程的安排,三个年轻人只能继续上路去完成他们值得一生回忆的毕业旅行。
五天之后,他们终于到达拉萨,当回望青春,109道班温暖的一夜,一定占据着他们记忆的顶端,那些素昧平生却给予他们帮助的面孔,固守在世界第三极的生命线上,也守护了无数前行的脚步和年轻的梦想,成为着这条天路上最真实的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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